100%

儒言 [宋] 晁說之

http://club.xilu.com/wave99/msgview-950484-84665.html

    宋晁說之撰。說之字以道,鉅野人。少慕司馬光之為人。光晚號迂叟,說之因自號日景迂。元豐五年進士,蘇軾以著述科薦之。元符中以上書入邪等。靖康初,召為著作郎試中書舍人,兼太子詹事。建炎初,擢徽猷閣待制。高宗惡其作書非孟子,勒令致仕。是書已編入《景迂生集》。然晁公武《讀書誌》已別著錄,蓋當時亦集外別行也。公武以是書為辨王安石學術,違僻而作。今觀所論,大抵《新經義》及《字說》居多,而託始於安石之廢春秋,公武所言良信。然序稱作於元黓執徐,實徽宗政和二年壬辰,在崇寧二年安石配享孔子後。故其中孔、孟一條,名聖一條,祀聖一條,皆直斥其事。則實與紹述之徒辨,非但與安石辨也。又不奪一條,心跡一條,及流品以下凡數條,並兼斥安石之居心行事,亦非但為學術辨也。當紹述之說盛行,而侃侃不撓,誠不愧儒者之言。至於因安石附會周禮而詆周禮,因安石尊崇孟子而抑孟子,則有激之談,務與相反。惟以恩怨為是非,殊不足為訓。蓋元祐諸人,實有負氣求勝,攻訐太甚,以釀黨錮之禍者。賢智之過,亦不必曲為諱也,取其大旨之正可矣。  

 

 

間色亦麗乎目,君子必惡焉者。不欲病乎正而失所傳也,作儒言。元黓執徐仲秋己丑。

○春秋

儒者必本諸六藝而六藝之誌在春秋。茍舍春秋以論六藝亦已末矣。紛然雜於釋老申韓而不知其弊者,實不學春秋之過也。

○智仁理性

窮理乃能盡性至命,今學者未能窮理而必贅之,以仁智何邪。豈仁不能窮理而智扵盡性有不足邪。大凡析體而辨則失之鑿,習而為穿窬之小人;體而不析則不失,故常不害其為溫厚之君子。可不慎哉。

○大神

易以大人聖人為一,位而不達;孟子荅問之言者,以大人未至於聖;書之聖神文武為一。已而為莊子荒唐之言所惑,則復自有神人。橫渠先生亦云,聖人不可知,為神。莊生繆妄,又謂有神人焉。

○皇道

皇道帝德,出於尚書。中候,緯書也,嘉祐學者未嘗道也。孔子定書,斷自二帝,尚復皇之貴哉。武陵先生曰六經無皇道。劉道原亦雲然。

○勝物

克己之言嘗聞之矣,勝物之言昔未之聞也。茍誌以勝物,則枯木朽株皆吾之讐也,其為位之害則又大矣,君子懼焉。

○忘

莊生,毀棄禮義,不知物我之所當然者,廼始語「忘」。儒者非所宜言也,禮安義適,賔主百拜,不知其勞,寧論忘不忘耶。

○有無

橫渠先生曰,易不言有無;言有無,諸子之陋也。說者謂,以老氏有無論易者自王弼始。

○詩

詩,不知禮義之所止,而區區稱法度之言,真失之愚也哉。言孰非法度,何獨在詩。

○且

君子於患難猶不茍免,他復茍且云乎哉。今喜以「且」為言是非,可否?不得所安,自墮於小人之偷,而愧夫君子之篤敬。

○可

君子必可,所以修辭慎行,汲汲於敬也。小人僅可,而偷諛茍且無所不至焉。今學者說可,曰僅辭也。安知君子行止淹速,惟可之從耶。孔安國謂,子桑伯子能簡故可。

○所

或曰有戶則斤之矣。是惡夫有所者,本諸莊老而雲爾也。吾儒者居其所而不遷,唯患無所,彼豈不戾哉。蓋放之四海而凖,孰非吾所尚,誰戕我也耶。彼以不善為善之類,皆學莊老之過云。

○言浮

儒者之言無難。易,斯可行也。著為事業,傳之後世,茍得吾言者,其行與吾均也。莊老之徒則不然,其言甚大而聽之溺人,而易恱如無為為之、不治治之之類若何而行也哉。君子慎諸。

○天人言

天人之相與,莫如詩書。治亂興亡之際,若分其所立之道,則存乎易之隂陽仁義,而吉兇則一致也。或以某句為天道而人不預焉,復以某句為人道而不及乎天。天人始分矣。是出言雖可,若會之於心而自試焉,則誣矣哉。

○高明中庸

吾儒之道所以異乎諸子者,為其極高明而道中庸為一物也。譬如日正中而萬物融和,未嘗槁物作沴也。或者既以一事極高明而又以一事道中庸,不亦戾乎。是剛柔緩急相濟之常理,何必是之雲哉。廣大精微之類亦然。

○同風俗

一道德以同風俗,司徒之至教也。所謂一道德者,乃上之風而以之同下俗者也,如表影聲響之相從焉。或者既一道德矣,又思同風俗,將以刑戮勝姦而上勞下悴矣,弊將奈何。是齊八政以防滛者亦二術邪。

○俗學

學者同尊孔氏,法詩書,躬仁義。不知俗學之目何自而得哉。建隆以來禮樂文明煥然大備,皆諸儒之力也,誰當其目也耶。如惡其衆而欲致獨,則比屋可封之,民為罪人歟。又或厭其久而新之,則日月之出特乆矣。後漢治古學貴文章者以章句之徒為俗儒,則斥俗學者身自謂邪。

○漢儒

典籍之存,詁訓之傳,皆漢儒於學者,何負而例貶之歟。後生殆不知漢儒姓名有書幾種,惡斥如讐,漢儒真不幸哉。昔人歎:廢興由於好惡,盛衰繫之辯訥。良有以也。

○公議

凡變律亂常則不當乎人心,雖百人之譽不足以勝一人之毀也。蓋彼不待高識博達之士乃知其非,雖塗人故自有白黒矣。前譽之者一時之偽而此毀之者實天下之公也。昔公孫祿斥王莽國師秀:顛倒五經、毀師法、令學士疑,宜誅以慰天下。侯景陳梁武帝十失,之一曰敷演六經,排擯前儒,王莽之法也。當彼時猶有是言,則公議不可泯矣。彼乘勢怙力以肆說者果誰欺哉。

○的

溫公曰經猶的也。一人射之不若衆人射之,其中者多也。嗚呼,此公天下之言待天下忠且敬也,顧肯伸己而屈人,必人之同己哉。彼排擯前儒,顛倒五經者,亦宜愧諸。

○旨

公羊曰美惡不嫌同辭。董仲舒曰,辭不能及皆在於旨,非精心達思,其孰能知之。見旨者不任辭,不任辭然後適道矣。蓋古之學者見旨,今之學者任辭,君子小人之儒自是而分也。毛公桃夭傳曰家室猶室家也,任辭者笑之,其如見旨者何。

○同異

董仲舒曰,詩無達詁,易無達言,春秋無達辭。範寗曰,經同而傳異者甚衆,此吾徒所以不及古人也。嗚呼古之人善學如此。今一字詁訓,嚴不可易;一說所及,詩書無辨,若五經同意,三代同時。何其固邪。

○朱張

朱學士寀,為張安道陳《三傳》是非,甚辯。安道曰,彼自三家,何與君事。君子謂朱之力學不及樂全之達識,後生復有如樂全之才器者,顧肯疲於文字之細而憒眊以排擯前儒哉。

○三弊

先儒謂,近代有芟角、反對、互從等翻競之說。馳騁煩言,以紊彜敘,譊譊成俗而不知變,此學者之弊也。蓋此三弊尤驗於今日。不顧其本而特出一句,以濟私慾而困衆論者謂之芟角;以此所言責彼所不言,睹馬以童牛,想龍以足虵,謂之反對;駢贅四齣,自聲傳谷,因谷發響,從響求應,謂之互從。說平頒其興積,不問欲否而槩與之,以尊其政事者,芟角也;以箕子之五事同堯之聰明文思。聰明文思乃復異乎。欽明文思,反對也。窮理盡性必待乎智仁,鳶飛魚躍有假於風氣,互從也。彼方自謂繼聖絶俗之獨智作新一代,不知古人久已斥其弊云。

○三諭

德義之士如聖人,其視章句之徒如僕役,自章句之徒而視文字之學則如乞丐,終日號哀岐路間,而腹不一飽,可悲也夫。

○精思

董仲舒、揚子雲之材何如哉。其苦學精思之久,又復絶人逺甚,故能成人如此。今之士,才品復何如而學茍且多可愧矣。往往脫略不肯致思,徒敬所聞於勢位而誇有功於利祿,以聾瞽自置,勇於斥先儒而力毀古訓,亦可惜哉。

○不奪

學者如守匹夫不可奪之誌而不以死易,學則日有功矣,於是乎白刃不足以為吾威,爵祿不足以為吾榮,而吾之所能者中庸也。不然滑稽骩骳亦何所不可。祝欽明、郭山惲,當時號為大儒,乃一日迎韋後意,以助郊祀見上帝,援禮陳義甚悉;周宣帝立四後則有言曰,帝降二女,後德所以儷君;天列四星,妃象於焉垂耀。又立五後則曰,坤儀比德,土數唯五。實太學博士何妥稱帝嚳四妃以發之也。王莽謂,地有動有震,震者有害,動者不害。春秋記地震,易繫坤動,動靜闢翕,萬物生焉。嗟夫。至治之世,政令醇而民風質。寧覩是邪。

○躬行

誦詩三百而不能事父事君,亦非興於詩也;知禮樂之節文而不知其意,知其服勞而不知敬於玉帛之表,和於金石之餘,則亦非成立也。彼雖盡善無疵,而興於文字之詩,立於祝史之禮,成於瞽瞍之樂,亦何足尚哉。

○害教

害辭未至於害意,害意未至於害教,害教則三綱五常絶矣。謂天不足畏、或欲天之明,以出其君、兇德不足忌,百姓或可咈之類,其害教奈何。

○巧慧

漢儒林趙賔始稱持論巧慧,蓋先儒詁訓而意有餘,闕疑而言,不鑿適中而無亢絶之弊,明辨而不以仁者之見斥智者之見,寧質而無嫌也。關關,和聲也。或曰和而有通意。不知孰為和而不通者,如指關關為言則詎止於通也。雎鳩摯而有別,後妃之德盡矣。或又曰入水而善捕魚,是乃摯之一事。何足多哉,巧慧之弊如此。

○殽亂

古人謂,讀詩如未嘗有書,讀書如未嘗有易。蓋知六經之意廣大無不備而曲成無所待也。在昔漢時六經各有名家之博士並行而不相排斥,其得人為已多矣。今六經紛然為一說,曰是一道也。不知道則一而經已六矣。如何以一泯六哉。王莽講合六經之說,恐不足尚也。

○滋蔓

桓譚謂,秦近君能說堯典,篇目兩字之說至千餘言,但說若稽古,三萬言。班固歎後世經傳既已垂離,博學者又不思多聞闕疑之義,而務碎義逃難,便辭巧說,破壞形體,說五字之文至於二三萬言。是今日滋蔓傷本之弊,古人已深斥之矣。又隨而踵之喜循覆車之轍何邪。彼方自詫,曰前之文人才慳而不能宏闡有愧,今日之富亦難與言矣。

○碎義

同燕於一堂之上而賔主莫分吾無恨焉。兄弟築室而不相為隣則吾恨且慚矣。經本二意者紛紊紏射之說敢彼之責邪。其本一言,如和順道德,而謂「和道順德:挑達往來之貎」,猗儺柔順之辭,亦析而辨之,則破壞形體甚矣。

○盜悖

孔子作春秋多微辭,於是乎起問數百,應問數千,未之厭也。至於詩書,本非一時一人之言,聖人取其可為後世訓者存之,初不以一字為美惡也,故曰誌之所至,詩亦至焉;詩之所至,禮亦至焉。簡易較直如此,或取春秋之治,具以詰難為功何邪。昔之師儒未之有也,及於春秋則反無與焉。盜憎主人邪。蓋非其有而取之,盜也。不敬其君而敬他人者悖德禮也。彼何為盜且悖邪。

○鹿馬

因一鹿指以為一馬者一時跋扈之言也。如因先王之格言而顛倒破壞者以天下為鹿而縱指之也,不亦甚乎。九州之中各誌其行道。或以徐州之浮於淮泗,達於河,為揚州之首,盡變亂九州之疆裏,他尚有不誣者邪。

○遏舍

遏人之善而揚其惡,不仁也。舍此之善而取彼之不善,不智也。先儒於經寧無所失,或者詆毀不少,恕若其善則未之或稱也。毛公傳不聞亦式,不諫亦入,曰性與天合也。鄭君謂用不聞達者,而不諫爭者亦得入。或乃取鄭而舍毛何邪。

○茍異

好茍異者必無忌憚而愎上侮下將流毒海內而不可禦矣。且夫天生有形之物尚敢變異,則至理隠微誰其正之。先儒說《淇澳》緑竹曰緑:王芻;竹:萹竹。今廼以為一物,不知緑竹青青何等語邪。先儒說《正月》虺蜴:蜴也、《巷伯》貝錦:貝也。今以為虺為蜴為貝為錦。

○一經之士

五綵具而作繪,五蔵完而成人。學者於五經可舍一哉,何獨並用五材也邪。昔人斥談經者為鄙野之士,良以此歟。漢武帝命司馬相如等造為詩賦,多爾雅之文,通一經之士不能獨知其辭,必會五經家,相與共講習讀之,乃能通其意。今日一經之士又如何哉。蓋為師者專一經以授弟子,為弟子者各學群經於其師,古之道也,故曰古之學者耕且飬三年而通一藝,三十而五經立。

○虐獨

虐煢獨者害皇極,其於經則喜通論而斥獨訓,亦未為得也。薄言觀者,先儒曰觀,多也。玄王桓撥,曰桓,大、撥,治也。今皆變異之矣。春秋有特書亦可例之邪。

○驥駑

騏驥所以異乎駑駘者為其行千裏而有餘力也。如行百裏而與駑駘同敝則其異者雲何也。嫌疑不吾別,猶豫不吾明,則所謂智者亦愚也。

采蘋,或以為禮女之祭,或以為教成之祭。鳬鷖,或以為祭,或以為繹。今之師儒忽焉,未嘗辨也。賔之初筵,或以為燕射,或以為大射,今之首章為大射,二章為燕射,學者何頼焉。(案此條原本標題脫落)

○大言

袁紹與曹操論天下形勢。操知袁氏世有河北,未易可圗,欲舍而佗之,則徒示弱,乃出大言曰,任天下之智力以道禦之,無所不可。是豈操之誠心哉。今談經者不覈其實,喜為高論,大言一切取勝,皆曹公之下塵歟。

○知本

言書者不取正於古文,言詩者既恥言毛氏而又不知齊魯韓氏之辨,果以詩為何詩邪。言周禮者真以為周公太平之書而不知有六國之隂謀。地不足於封,民不足於役,農不足於賦,有司不足於祭,將誰欺邪。言易者不知王弼之前師儒尚衆,而古法之變自弼始,雖以短弼,實不能出其藩籬,何以語古邪。春秋孝經則絶而不言,未為知本者。

○慕古

善哉鄭康成之言,曰既知今亦當知古。蓋古今交相為質則取道不逺,或為髙絶不可跂及之論。曰在古當然不知古之道亦何利於今,而必尚之邪。王莽好空言慕古法今,猶有遺風邪。

○學難

虞翻曰悲哉學之難也。蓋欲人用心切而言之,所感者深也。古之人亦莫不然,皆篤誌竭力而求之難,又講習疏數朋友之難,又服勞就正以師氏攻其難之難。今或適市,售一帙書而取名利,如拾芥夫何難之有。

○南北之學

南方之學異乎北方之學,古人辨之屢矣,大抵出於晉魏分據之後。其在隋唐間猶雲爾者,不惟其地而惟其人也。蓋南方北方之強與夫商人齊人之音其來逺矣。今亦不可誣也。師先儒者北方之學也。主新說者南方之學也。

○燕書

郢人有遺燕相書者,夜書火不明,因謂持燭者曰舉燭而過書舉燭。舉燭非書意也。燕相受書而說之曰舉燭者尚明也,尚明者舉賢而任之。燕相白王。大悅,國以治。治則治矣,非書意也。古文尚書,泰誓作大,開元間學士衞苞受詔成今文尚書,乃始作泰。或以交泰為說,真燕書哉。

○躐等

學不躐等也尚矣。自一年至七年皆有所視。九年乃大成。今童子嬉戲未除而為易,髙談天人之際,至老不知周世宗之功,王樸之謀,乃謂三代可立致而平視堯舜,其躐等多矣,以故民風日澆而盜賊興,未易圖其救之之術也

○體用

經,言體而不及用,其言用而不及乎體。是今人之所急者古人之所緩也。究其所自,乃本乎釋氏體用事理之學。今儒者迷於釋氏而不自知者,豈一端哉。

○殘經

墜簡殘經衆矣,可勝數哉。唯是劉原甫、王深甫每以為恨。近世師儒以謂,昔之言無不善,今日之説無不可通,不復聞有闕疑者,非所以尊經而慎思也。其勉之哉。

○闕疑

杜征南有言曰,古人戒以闕疑,茍不廣聞乃亦不知所疑也。是知闕疑非淺學之事。唯是博學老成者以是成其敬慎之德。如博學而不闕疑則誣先哲而疑後生,卒無所得,可不戒哉。

○知弊

三代之政各有所弊,而其所謂弊者可指以言而救之之術,易為功也。齊魯之治亦各有弊而紛然多,故善其後者難也。先儒之學傳數百年之久而其弊如何,今之師說十數年之間弊復如何,學者宜亦知所從矣。